第 1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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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翡之猛地睜開眼睛，層層冷汗在他清醒的那一瞬已經濕透全身。
他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右手杵著的劍上，人正半跪在空中，腳下是深不可見的山澗，而左手傳來深入骨髓的劇痛。
從五指指腹起始，一直到他的伶仃手腕，痛覺如火舌般舔舐遊走。整隻手彷彿正被架在烈火中炙烤一般火辣辣地疼。
“刮骨也抽筋，鉛華方洗儘；褪去人皮骨，琉璃既顯形。‘玉褪琉璃’的滋味難以消受，梵舒天，交出劫生石，本座給你個痛快。”
耳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，一字一句，仿若天雷滾滾，與火燒般的灼痛截然相反，此人話語間的威壓極為濃重，充斥著彷彿能凝成實質的寒氣。
這寒意當然不能緩解方翡之的灼痛。對麵話音剛落，不止左手，他全身筋脈都開始猛然作痛！
緊接著他喉嚨腥甜，唇邊驟然湧出一股血來，隻是這血尚未滴下，便結成了片片血冰！
梵舒天是誰？劫生石又是什麼？
“咳咳，就算是號稱‘湮神’的天下奇毒‘玉褪琉璃’，還不是些下三濫的手段！咳咳，所謂天下第一的‘逐雪劍’武賜也不過如此——”伴隨著劇烈的咳嗽和凝成冰渣的血沫，方翡之狠話不受控製地脫口而出。
“想要劫生石？哈……哈哈——你、做、夢！”
方翡之目瞪口呆。
他內心：？這張嘴彷彿不是我自己的？到底是誰在做夢？
不過用中毒的痛苦來逼人就範，的確算不上光明磊落。他在心裡喃喃道。
威武不能屈。男子漢大丈夫，怎可因病痛而屈服？
作為一名兢兢業業的社畜，方翡之的病美人之名在公司廣為流傳，然而他卻也有一副人儘皆知的錚錚鐵骨，輕傷不下火線，病痛從不是脫逃的理由。
自進公司以來，他的工位上就常年盤旋著由病氣凝結而成的陰雲，而桌上四處散落的板裝藥片則是現代科技加持下的驅邪符咒。
同事們路過他的工位時，往往會感到一股寒意從脊髓緩緩升起，屢試屢靈，百試不爽。
饒是如此，美人卻總會受到優待。麵貌皎然仿若玉色，眼波流轉間，眉眼間的風采豔麗灼人。
此外，特彆是方翡之那頭茂密潤澤如綢緞的黑髮，有事冇事瞅兩眼會讓人產生自己頭上也如此茂密的錯覺。
對於當代禿如其來的年輕人來說，這無異於一劑十分有效的強心針。
於是方翡之就像個釘子戶一樣，工位在部門辦公區的中心位置釘了四五年。
唯一可惜的是，美則美矣，奈何方翡之常年一副氣血不足、虛弱不堪的樣子，一雙桃花眼下的青黑從未消失過，活脫脫一副大熊貓的擬人形象，二次元美男那種。
而眼前這幅隻會出現在電視劇裡的場景，讓他懷疑自己由於數日高熱不退，已經燒糊塗了。
方翡之意識模糊，嘴邊不斷湧出汩汩鮮血，周身靈力也在迅速流逝，似乎已經陷入了彌留之際，自然也看不見，半空中，對麵那戴著半邊銀麵具的黑袍人聽得他的話後，竟是再也不開口了。
他似是喪失了用以溝通的最後那點耐心，居然乾脆利落地收劍入鞘，身影徐徐消散。
黑袍人徑直離開了！
而隨著他的離去，天地間狂暴的能量波動逐漸平息，四下一片死寂。
簌簌數聲，彷彿陣風過竹林。方翡之在失去意識前，夜風將影衛間的幾句竊竊私語送進了他耳朵裡：
“刀，不補？”
“那可是玉褪琉璃，留他等死就行。”
“白蟒長老下手也忒不講究……唔——唔唔——”
“閉嘴！這是咱們能說的？”
“毒，已發。梵舒天尊，死。劫生石，不明。”
……
“啪”！
不知過了多久，就在方翡之的意識數度沉浮，靈魂都已經快融入了這片天地之間時，他突然聽見了脆生生的拍打聲，似乎是有人在拍他的臉。
方翡之：？
一道模糊的男聲：【有用……再扇一下吧。】
這一回，方翡之清楚地感覺到了臉皮上捱了兩下。
這感覺有說不上來的異樣，彷彿是無形的風凝成手掌後給他來了兩下，冇有實質性的觸感和活物的溫度。
力度倒是讓他想起了家裡的小貓，它會在方翡之睡覺時，伸出肉墊搭在他臉上。
昏迷之前的畫麵開始在方翡之眼前閃回，月黑風高夜，下毒殺人時！深入骨髓的劇痛、戴著銀色麵具的黑袍人、玉褪琉璃……一切彷彿仍曆曆在目。
他皺起眉，腦子裡的男聲雀躍起來：【動了動了！真的有用！再點幾下——】
方翡之睜開眼，明月高懸，竹影幢幢，空無一人。
但男聲仍在繼續。在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後，男聲轉而沉痛道：【你醒了！快起來，玉褪琉璃的解毒時間隻有三天！】
“你是誰？”
方翡之沉默半晌，緩緩道。鬼門關前走過一遭後，再度醒來，他冇想到自己似乎仍在另一個世界。這周遭並非是自己熟悉的景象，按道理來說，他現在應該正躺在自己家裡的床上，睡覺。
記憶停在了他夜裡吃完退燒藥，上床睡覺的時候。
這是否真的是一場幻夢……可五感傳來的反饋卻太過真實。先前千刀萬剮般的劇痛已經消失，而他伸出左手，一絲絲、一束束極細的線正從指尖開始，延伸至掌根和手腕。
細線呈七彩之色，晶瑩剔透，泛出宛若琉璃的光芒。在月色的照耀下，他整隻左手都流光溢彩。
彩雲易散琉璃脆。
“湮神”之毒，玉褪琉璃？
而這來自於腦海深處的聲音……
男聲被他問得一滯。再度出聲時，他的語調驀地低落了許多，喃喃道：【我是杜舒。也就是方纔逐雪劍口中的梵舒天。】
方翡之心裡一動，杜舒？梵舒天……尊？
【這不是夢，是你穿進了一出話——不，一本小說。】
【而我，本是書中的主角……現在是你的係統。】
高燒和劇痛讓方翡之反應慢了數拍，他在腦海裡慢慢地將前因後果串聯起來，遲鈍地思考著。
杜舒、小說、係統。
他陡然想起，數月之前，他偶然間翻開過一本網絡“爆文”《助我修仙》。
時間太久，他當時為什麼會去看這種平日裡完全不會翻閱的網文已經無法追溯。或許隻是因為那段時間連日的加班讓他身心俱疲，網上衝浪時偶然刷到了而已。
隻是方翡之現在還記憶猶新，這本標簽打著“爽文”“係統”“複仇”的爆款男頻修仙網文，一直到他走馬觀花看完了主角的前半生，男主依舊在花式吃癟！
男主生在該朝代的一個世家大族，並且根骨絕佳，從小就展現出驚人的修煉天賦。在弱肉強食、拳頭為大的修仙世界，他本該憑著家世和天賦，於修煉一途上順風順水，一路打怪升級。
但讓人冇想到的是，他腦子卻不太好使，與此同時，作者還在這點上大做文章，讓男主的修煉之路非但不風生水起，甚至他本人也多病多災，修仙之路更是阻礙重重。
方翡之看得眉頭緊皺，白眼狂翻，內心瘋狂吐槽，說好的係統金手指爽文，主角半輩子都過去了，居然都才告彆煉氣踏入築基，係統更是毫無影蹤！
這堪比電信詐騙的劇情究竟是怎麼爆的？都是些什麼人在看這種小說？
爽在哪裡！退錢！
貨不對板，爽文男主宛如炮灰男配，這本書遠冇有讓他有一口氣讀完的衝動，方翡之看得斷斷續續。當時工作又讓他忙得天昏地暗，接連加班了數月之後，他早把這本小說拋之腦後了。
一直到他的身體在長時間的高壓狀態下徹底崩盤罷工，發了高燒，今晚甚至險些暈倒在家裡，他都再也冇翻開過這本“爆文”。
而他現在猛然想起，那本係統金手指爽文的男主，正是杜舒。
不過，梵舒天尊……他不記得杜舒有這種一聽就不得了的尊號。
開玩笑，杜舒是築基期的修士，怎敢妄稱天尊？
方翡之怔愣間，覺得這事兒真是邪門他媽給邪門兒開門——邪門兒到家了。
穿書也就算了，冇想到會穿成一個憋屈倒黴的男主；原主杜舒冇有魂飛魄散當然更是好事，這倒也罷了，隻是離譜的是原書不是冇有係統嗎？？為什麼現在他穿成了主角杜舒，杜舒反而變成了係統
杜舒幽幽道：【我也是新官上任。】
方翡之想起他醒過來之前，模模糊糊聽到杜舒說“再點兩下”，嘴角抽了抽。
不出意外的話，杜舒現在就像是他親戚家剛拿到新玩具的小孩，看見什麼都好奇都想搗鼓一下，動動手指間就雲淡風輕地給了他來了兩下。
他歎了口氣，低頭，忽略那一叢叢如小溪般蜿蜒出去的七彩細線，這隻手本應指骨修長，皮肉白淨，冇有一絲瑕疵。
而現在，他的左手上遍佈薄繭和刀疤，無名指和小指的指根中間還有一顆小小的黑痣。
這並不是他方翡之的手。那就隻能是杜舒的。
這書穿的，杜舒得眼睜睜看著自己占用了他的身體，擠走了他的靈魂，還得變成係統伴在自己左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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