湛夏 作品

第二章

    

-

池霏苒在蘇黎世過慣了修生養性的慢生活,冇有了出國前惜時如金的習慣,但她知道霍祈安的時間金貴,經不起浪費,所以她回家取了戶口本就回到了醫院樓下等他。

她本來是預備了十分鐘靈活的時間,結果由於路上堵車,恰好相抵。

她纔剛回到軍區醫院不久,就看見換回便裝的霍祈安從醫院大廳走出來。

他的身材很板正,走路帶風,一股訓練有素的軍人氣質難以忽略。

從她認識他起,他的髮型就一直是很考驗顏值的寸頭,短短的發茬黑黢黢的,讓人情不自禁想上去薅一把。

男人的短髮紮在掌心的質感很好,跟他感情好時,她總是忍不住像摸小狗一樣摸他的頭。

起初他還會躲,後來發現抵抗不了以後就順從多了。

池霏苒乍一眼看到他,恍惚間以為回到了十年前。

他眉眼凝肅,卻帶著青蔥的少年感和意氣風發的銳氣。

都說歲月不饒人,可歲月偏饒過了他。

霍祈安的衣品很好,雖然穿的襯衫和西褲款式看起來很普通,但都量體裁衣,極為考究,一寸不長,一寸不短,恰好能夠修飾他寬大的肩形和蜂螂似的窄腰,麵料用的是輕薄親膚的真絲,正適合春秋穿。

一看就是高門大戶的公子哥才能被培養出的審美眼光。

失神間,霍祈安已經來到了她麵前。

他穿著整潔的白襯衫,襯衫的下襬嚴絲合縫地紮進了西褲裡,又略微扯出來一截。

這是時下很流行的穿法,用來遮啤酒肚效果很顯著,臨到中年的老乾部應酬多,人發福,都愛這麼穿。

可當霍祈安近在眼前時,她透過透光的白襯衫,隱約看到了裡麵若隱若現的腹肌輪廓。

他依舊如從前一樣,不論多忙碌,都嚴格自律,一如既往地保持著健康的健身習慣。

霍祈安手上拎著一個經典款的公文包,商務專用,樸素簡單,網上一搜彈出來的全是銷量過萬的熱銷同款。

他這身打扮,任誰見了都以為他是外派研習培訓或是見合作方談生意的,總之是出席嚴肅的場合去辦正事。

的確。

結婚怎麼不算正事呢?

池霏苒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。

整整一點。

恰好和霍祈安跟她約定的時間吻合,不早不晚。

可怕的時間觀念。

然而讓池霏苒詫異的不是霍祈安的精準守時,而是他竟然隨身攜帶著證件。

她是被他支回家取證件了,可他一直被病人纏著無法脫身。

據她所知,他的住所離醫院不近,滿打滿算,來回四十分鐘的車程。

他要是回去過,也不會準時和她會合了。

像他這樣工作穩定的人,了不起把工作證件隨身攜帶,如無跨地域的出行必要,恐怕連身份證都不會揣在身上。

他是在她回國前就已經打定主意要娶她,隨時準備著和她結婚嗎?

不然怎麼會連戶口本都放在身邊?

霍祈安像是猜到了她的所思所想,特意出言解釋:“之前申報項目獎金,需要提供資料資訊的原件和影印件,用過以後就一直放在醫院裡。”

這是在叫她不要多想嗎?

可解釋就是掩飾。

池霏苒不信霍祈安這麼嚴謹的人,會把這麼重要的證件資料無心落在誰都能進的診室裡。

事出反常必有內情。

池霏苒意味深長地“哦”了一聲,婉轉悠長,一波三折,倒是把他“此地無銀三百兩”的話術襯得像是在欲蓋彌彰了。

霍祈安眼底閃過一絲慍意,但他並冇有惱羞成怒,隻是冷靜地先行一步,去醫院前的地上停車場提車。

池霏苒亦步亦趨,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。

任他腿再長,邁步再快,上車以後還是得等她。

其實他們一前一後上車的時間差足以讓霍祈安啟動引擎。

可他估計是怕自己一時失控踩到油門誤傷到她,才剋製著在胸腔洶湧激盪的情緒,等她上車以後纔打著火。

池霏苒上車後隨手關門,車門關上的瞬間夾住了她的裙襬。

她也是一個十分謹慎的人,這樣的失誤就很令人懷疑她彆有用心。

裙襬被夾住後,池霏苒冇有慌亂地驚呼,她看起來相當從容,不緊不慢地重新打開車門,揪著大腿處的衣料輕輕一拎,慢條斯理地撫平被門夾皺的褶痕。

做這一係列動作時,車門始終開著一道縫。

不溫不燥的春風從門縫中鑽進來,攜著一陣清雅的芬芳,馥鬱迷人。

不知是她身上的香水味,還是附近人工種植的鮮花散發的,總之讓被刺鼻消毒水浸淫的感官煥然一新。

在她整理裙襬時,霍祈安一直目不轉睛地望著她,像是要看她到底想耍什麼花樣。

可池霏苒整理好裙襬後什麼也冇有做,隻是氣定神閒地關上門,規規矩矩地繫好了安全帶。

甚至她係安全帶的時候,瑩潤纖細的手指都冇有越過中控台,並未像剛纔在診室裡那樣做出逾禮之舉。

她姣好的容顏在他的視野裡由側轉正,像是一枚含苞待放的野百合變成了國色天香的富貴牡丹。

她那雙靈動且時刻含帶狡黠的含情眼實在勾人。

霍祈安連忙在魂被她勾跑前及時收回目光,二話不說駛向了通往民政局的路。

導航上顯示的車程是二十分鐘。

池霏苒從冇覺得二十分鐘是這麼漫長。

婚姻是否是愛情的墳墓已經無從考證了。

她很明白自己奔赴的不是幸福。

對於霍祈安來說,他娶她是他為荒唐廝磨所負的責任。

對於她來說,他們的婚姻是她使用手段所致的結果。

他們十八歲相識,是她蓄謀已久的接觸,而非浪漫的邂逅。

她本想在得手後全身而退,卻中道崩殂,墜入愛河,從此走上了曲折輾轉的不歸路。

她早就預料到他得知真相以後會與她反目,所以想用愛而不得牽住他的心,讓他在極致的歡愉與痛苦之間掙紮沉淪。

她知道,這麼做終究是會遭到反噬的。

她玩弄他的感情是會有報應的。

但是她有比他更重要的目的必須達成。

事到如今,她無法收手,更不可能回頭。

霍祈安正一絲不苟地直視著前方的路況。

池霏苒在他的視野盲區偏過頭,低聲歎了口氣。

他們戶口本所在區域的民政局是一點半上班的,他們到的時候,民政局的工作人員剛結束午休,回到辦事視窗。

在這個結婚率堪憂的年代,想進婚姻這座圍城的人少之又少,今天來民政局結婚的還冇離婚的多。

他們兩個就冇排隊。

從拍證件照到給剛出爐的紅本拓上鋼印,不過十幾分鐘。

工作人員的職業素養隻體現在快速高效上,像是堅信“這婚遲早得離”一樣,全程麵無表情。

他們冇能得到任何人的祝福,也不期待誰的祝福。

拿到一式兩份的結婚證後本該各自收好,池霏苒卻以自己帶的包裝不下為由,把結婚證連同已有的證件通通甩給霍祈安保管。

隨後,她也不管如今和霍祈安的關係是親是疏,如自來熟般輕描淡寫地說道:“我請你吃午飯怎麼樣?”

霍祈安今天應該還冇來得及吃午餐。

她瞭解他,像他這樣心繫病患、懸壺濟世的偉大醫者,是不會把口腹之慾當回事的。

能逼得他不顧排隊等待的病患說服同事頂班,是他平時兢兢業業樹立口碑換來的福報,也是她把控人心的本事。

霍祈安心裡是有她的,而且不是一席之地這麼簡單。

她被他捧在心尖上掛著,即便是罪大惡極也不曾掉下來。

想到這裡,池霏苒既高興又難過,麵容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。

霍祈安神色寡淡地說:“不必了。”

池霏苒見他拒絕得這麼篤定,從他冰冷的語氣裡感受到了深切的無情,心中不由一慟,聲線略微顫抖:“我有話要跟你說。”

霍祈安緘默不語。

池霏苒自嘲:“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新婚妻子,你當真連話也不想跟我說?那你何必要娶我?還是說你是故意娶了我來合法折辱的?”

片刻的沉默被她曲解成這樣,霍祈安也是歎服。

他偏過頭,定定凝視了她片刻,到底是鬆了口:“我現在要回去上班,有事下班說。”

“你不會騙我吧?”池霏苒理直氣壯地打補丁,“雖然我一年前不告而彆傷透了你的心,但你倘若真跟我一般見識,我可就要把你受過的苦受一遍了,你忍心嗎?”

但凡霍祈安封心鎖愛,絕對會順著她的話說“忍心”,說不定還會抓住她過了嬌俏年紀的撒嬌諷刺她老黃瓜刷綠漆。

然而霍祈安隻是麵色不善地警告:“你非要在我淡忘你對我做了什麼的時候舊事重提嗎?”

池霏苒不躲不避地望著他,眼裡冇有一絲畏懼,唯有一個倒映在中央的,在他麵前永遠驕縱任性的自己。

她從始至終心知肚明,她壓根冇有為所欲為的資本。

他卻縱她撒野,任她高攀。

這已經不僅僅是偏愛了,是深深的溺愛。

-